小城有两条街，一条小城人称新街，可见人车喧闹的盛况。另一条就是风光不再的老街。但凡沾上“老”字，除了古董越老越值钱，别的物事往往易与冷清、寂寞还有颓败之类的词联系在一起。老街上的眼镜店、家具店、服装店、理发店……一个个店铺生怕被“老”字牵连，火烧火燎地搬到新街上去了。

唯有老朱头依然守在老街的十字路口北端，岿然不动。要说搬迁，在老朱头是更容易的事，推车就走。老朱头的家当是一辆大双轮车，车板上面平载着一只木制的大箱笼，箱笼下半部是木板，上半部镶嵌着透明玻璃。透过玻璃向箱笼里面看去，箱底是几只乳白色的长方形瓷盘，盘子里分门别类地装着各式卤菜。老朱头是做卤菜生意的。

听婆婆说，我没嫁过来时，老朱头就在老街上做卤菜生意了。我嫁到老街上有十二年，老朱头每天像时钟一样准点出现在老街的十字路口，傍晚五点左右摆摊，晚上九点时分收摊，老伴来接他，两位老人一起推着双轮车慢悠悠地往家去。

在老街上住了不久，我就喜欢上了老朱头的卤菜。老朱头的卤菜风味独特，合我的口味。平日遇上有朋自远方来的开心事，或者逢年过节招待远亲近戚，我家亮出的招牌菜就是老朱头卤菜。老朱头的卤猪头肉，肥而不腻，酸中带甜，绵软可口。一般卤菜店添加的食品染色剂，老朱头从来不肯添加一丝一毫，他靠的是土灶木柴大火小火熬猪头的火候，酱油料酒添加合适的手段。

老朱头今年七十有六，身材高大，身体健康。他有儿有女，家境颇丰。儿子孝顺，屡屡劝老朱头不要干这摆卤菜摊的活，在家颐养天年。老人不听他的，每日自和老伴收拾了卤菜在老街的十字路口卖。老街很多生意变得荒凉了，唯有老朱头的生意兴盛，就连新街的人都跑来买。等唯一的孙女儿考上大学的时候，老朱头大手一挥：“我孙女儿的学费我出了，我还能干上好些年的活呢！”

人虽渐老，仍凡事可为，跳上一场舞，似乎又重回青春，参加一次游轮旅游，亦是见证一场人生盛宴。老朱头选择如期出现在老街的十字街头，他和老伴既不赶也不急，平心静气地过日子，让自己慢慢老去。

但愿，我到老的时候也能像他们一样。